我家后院有一棵果樹,這是一棵與眾不同的金柑樹。樹上常年有渾圓的果子掛著,大如鳥蛋,或青或黃,當年結的果子不好吃,到第二年春天才完全成熟,酸酸甜甜,香味濃郁,如果不去采摘,還能掛上好長一段時間,不易掉下,有時新果老果同時掛在樹上,黃綠相間,煞是好看,成了后院一道亮麗的風景線。“果熟引得鳥兒來”,幾只無可覓食的貪食鳥,趁人不備,鉆進樹枝叢把果子啄得面目全非,樹下都是被啄壞的果子和拉的鳥屎。
當春天來臨,各種果樹第次開花的時候,它卻沒有一點“蠢蠢欲動”的跡象,直到春夏之交,鄰居家院里的橘子樹掛上了小青果,它好像才想到要發(fā)芽開花了。“不鳴則已一鳴驚人”,在雨露和陽光的雙重呵護下,它一發(fā)不可收拾,先是嫩芽瘋長,老葉紛紛落下,繼而是花朵怒放,嫩枝條上都綴滿了雪白的小花,一時,院子里芳香撲鼻,蜂蝶嗡嗡,真是“一樹獨開,春色滿園”,為庭院增添了無限生機。但令人奇怪的是這樹有開不完的花、結不完的果,好像渾身有使不完的能量。結出果子沒幾天紛紛掉落一地,只留一部分在樹上,繼續(xù)開出密密的小花,然后又結果,落果,開花,如此周而復始,大約要經(jīng)過六七次的重復,等到滿樹掛上了果,它才宣告結束開花,此時已到了夏末秋初,一算有近四個月長的花期。
如此一來,每天樹下有掃不完的落葉和花瓣,昨天剛清掃干凈,今天又是滿地花白,這成了我們一件煩心的事,一度我想砍了這棵樹,改種別的果樹。但靜下心來換位思考,庭院里花果飄香不斷,鳥叫蜂鳴蝶舞,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嗎?人們都巴不得庭院一年四季有開不完的花,花期越長越好,常常遺恨有些花“曇花一現(xiàn)”的瞬間即逝。
每年春暖花開,天氣轉暖正是母親從大山來到我家小住之時,住個半月一月的。母親是個閑不住的人,最好有點事做,沒事做就覺得難受,因此每天清掃庭院,打理家什就成了雷打不動的事,動動身,活活血,也不是一件壞事,這樹給母親提供了一個有活干不寂寞的平臺。
這是一棵好樹,春夏有花,秋冬有果。
后來母親年邁因病去世,讓我傷心不已。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(guī)律,母親也是年老因病而逝,但我無法接受這么善良的母親也要踏上這條不歸之路的現(xiàn)實,在醫(yī)院住院期間,當聽到醫(yī)生說母親的病情已到了無法醫(yī)治時,想想一向疼我愛我的母親就要離開人世,我當即哭成了淚人……千般好萬般好,哪有母親在的日子好。著名教育思想家季羨林說過:“世界上無論什么名譽,什么地位,什么幸福,什么尊榮,都比不上待在母親身邊,即使她一個字也不識。”他的話成了我的至尊名言。縱然母親不識斗大一個字,但是她的勤勞、善良、無私、寬容時時影響著我們。為了寄托哀思,母親去世后我寫了一首小詩:《致母親》。
您走了,沒留下什么珍貴的物品,
只留下一大箱和一包包的衣服鞋襪。
有的是您一直舍不得丟棄的舊衣服;
有的還是嶄新的;
有的只穿過幾回,
但依然如新。
我知道,
您總是舍不得穿新衣服,
只是走親戚時才穿一下,
平時總是穿舊的,
在這么多衣服鞋襪中,
有的還是補了又補,
您是多么節(jié)儉。
每當兒女們給您買新的,
您總是說:
這么多衣服還穿得完?
不要再買了。
我深深知道,
您生在舊社會、長在舊社會,
什么饑餓寒冷,
什么酸咸苦辣,
都沒嘗過?
因此,勤儉節(jié)約是您的一貫作風。
吃苦耐勞又是您的優(yōu)良品質,
不管酷暑還是嚴寒,
您總是起早摸黑默默地勞作,
在無數(shù)個寒冬里,
天還未亮,
我們還在睡夢里,
您就第一個起床,
開始生火煮飯,
為的是讓我們兄妹吃上熱飯,
早早去上學、去上班。
您既要料理家務又要干農活,
但從來都是無怨無悔,
這是作為一個母親,
多么不易的事!
您為別人想得多,
為自己想得少。
每到我的生日,
您總不忘為我煮上一碗雞蛋,
年年如此,從不間斷,
直到我長大成人走上工作崗位,
而自己卻從來不記得過生日。
您胸懷寬廣,
從不與人計較得失。
您尊老愛幼,
從不打罵孩子,
總是耐心說服教育。
您時刻惦記著我們的生活起居,
和工作事業(yè)。
有什么好吃的,
您總珍藏著,
盼望著兒女孫子回來吃。
當我們回到您身邊,
您是那么開心,
當我們離開,
您又是那樣戀戀不舍。
您走了,留給我們的是無盡的懷念,
睹物思人,人更悲痛,
這一大堆衣服只好扔的扔、燒的燒,
為的是能減少我們的悲痛,
我慈愛的母親、可憐的母親,
愿您在天堂里活得開心、過得快樂!
春夏之交,后院金柑樹又開花結果了,睹物思人,每當看到滿地來不及清理的落葉和花瓣,我就禁不住想到了愛我疼我的母親,想想慈愛的母親再也不會來清掃這個庭院了,常常一陣心酸,淚如泉涌難以自控。
后來,為了忘卻對母親的思念,我又有了砍掉這樹的念想,但又覺得于心不忍、可惜。最后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,鋸掉上面的枝椏,只留兩米多高的主干,讓其重新萌芽抽枝,暫且不會開花結果。
時光流逝,四季交替,待到再長成枝繁葉茂、花果滿枝之時,我可能已經(jīng)從悲傷、無盡思念的氤氳之中走將出來。
執(zhí)筆 嚴明夫